一但被認定有罪,就像一缸被墨染黑的水,不管怎麼漂白,也不會像原來如此清澈。
「把我的孩子還給我!還給我啊!」非常悽厲的哭喊,像是要撕裂夜空一樣的用力。聽在髮色蒼白的驅魔師耳裡,心中充滿著別人不知的無奈。
一個年過三十的婦人,站在驅魔師的面前,拾起地上的石子砸著他。
「虛偽的驅魔師!噁心的怪物!你怎麼可能是神的使者!你看看你的手!你還有良心說你是神之代理?」
無情的譴責,一字一句就像一把鋒利的刃,往心上割下一塊一塊名為崇高理想的肉。
「把我最親愛的孩子還給我啊!!」
村人們冷眼觀看著被婦人責難的白髮驅魔師,因為他殺了村裡一直以來都很討喜的孩子──即使他們明白那是惡魔兵器。
悲傷獻禮。
婦人喪子的哀慟,只要是人生父母養的都會深切為之動容。可驅魔師藏起那擰著心臟般難受的無奈,又曾被多少人找到過?更遑論能了解他們的苦衷。
兩者不能比較,因為兩者的地位是對等存在。只是,驅魔師的天賦情感,被人們刻意的忽略。
只有痛,他們不能說,也說不出口。因為他們看過太多太多──有罪的人類。
人類的自私,完全的扼殺了驅魔師放縱情感的自由。
直到婦人累了,嗤之以鼻的離開。其餘圍觀的村人們,也冷著臉走開,留下了髮色雪白的驅魔師──滿是傷痕的。
『亞連,你是被神寵愛的孩子。』
神的寵愛,是遭人嫉妒的嗎?亞連悲傷的想。
他沒有落淚,也哭不出來──他已經痛得連哭的力氣都失去了。
『被神深深的愛著,真的是幸福的嗎?』
沒有錯,你聽見的答案不是亞連期望的肯定。這是很可悲的現實,原來人類──深深愛著自欺欺人。
***
情色的房間,坐落在某一個月圓的時間裡,發出禁忌悖德的聲響。
綾羅綢緞的大床,因搖晃而發出咿呀的聲音。
床上的人兒也發出令人心悸又迷人的樂章。自尊心,此刻,是被慾望踩在腳底下,狠很地蹂躪,狠很的凌虐。
「唔啊……」白纖的四肢,被冰冷的鐵鍊牢牢地捆在床的四角,呈現無法防備的大字形,供人侵犯。
深色皮膚的諾亞,在可人兒的身上肆虐著、挑逗著。
「好可愛……!」諾亞的讚美勝過神冰冷的溺愛。
「啊啊……緹奇……」
「……乖孩子……就快了。」親吻著泛紅如血的軟唇。他的娃娃真的是太討他喜歡了!令他不願輕易放手。
「要一起喔……」
這般迷亂的樂章,終止在最高潮的頂點,絢爛地綻開最美麗的慾望之花。
諾亞不喜歡娃娃濕濕黏黏的睡覺,便抱進浴室裡清洗一陣子。
「乖孩子,表現的很好。」剛剛從浴室抱出來,諾亞仔細的擦乾娃娃身上的每一顆水滴。
娃娃眨了眨疲倦的雙眼,像貓一樣軟若無骨地鑽進緹奇的懷裡,撒嬌般的賴著,雙手環上緹奇健壯的腰肢,手腕上還印著剛剛緊緊縛過的痕跡,宛如紅紫色的刺青。
「亞連,我愛你。你愛我嗎?」溫柔地抬起亞連的小臉,用著迷人的低沉嗓音。
「嗯。」慵懶的應了一聲。不知道是故意的還是不想說。
「想睡了?」雖然沒有聽見預期的答案,但對於如此聽話的娃娃,緹奇當然不會吝於給予溫柔,還獎賞似的幫他的娃娃全身按摩。
不想出聲,就在緹奇懷裡緩緩點頭。
「那就睡吧,我親愛的亞連。」幫亞連弄好枕頭,使他能躺得舒服;幫他拉好被子,以免他感冒,然後在他額上輕輕留下一吻。
然後自己再抱著亞連,闔眼也睡了。
被抱著的感覺,很溫暖。亞連想著。第一次遇見蘿特時的那一個擁抱,也是如此。
愛上諾亞,是一種叛神的行為。可是,卻可以得到神從來沒有給過、也給不起的安慰。難怪,人類都喜歡召喚惡魔。只有惡魔才會不吝於給予騙人的溫暖。
人說,神愛世人。其實,神誰都不愛,祂只愛自己──潔身自愛。
被人說自己是被神愛著,卻又被歇斯底里的控告成是怪物,沒有資格獲得神的恩寵。
真是矛盾。
亞連的世界暗了下來,已經沒有重見天日的機會。
亞連在夢裡輕輕的向神說了一聲:「再見,不愛我的神。」
──『緹奇,請原諒我還不能直接對你說我愛你……』
***
『你就是千年公公說的亞連嗎?』一個惡魔笑嘻嘻的說著,很狡黠的笑著。
『我是,又怎麼樣?』身負重傷。本來是純白的襯衫,已經染遍了殷紅。黑色團服的衣角,正在滴著生命的顏色。
『你的眼睛對我們來說是一項威脅唷,我若取走破壞了你那被詛咒的眼,想必千年公公會很高興的,嘻嘻。』很俏皮的說著,惡魔看起來有點滑稽。
龐大的機械身軀,直往亞連撲來。亞連曾想過要躲開致命一擊,奈何自己已經沒有力氣去再去閃躲,只能愣愣的站在原地等死。
『沃克大人!!』一個穿著連身衣戴著連身帽的人突然撞開亞連。
這一幕,亞連永遠也忘不了,挾帶無限的愧疚和難過。血肉橫飛,甜腥的鮮血噴灑在靜謐無聲的深夜裡,囂張地展現不同的哀慟。
『托瑪……!』他從來沒有想過──也沒有奢望過──,托瑪會這樣不顧一切犧牲性命來救自己。
他真的沒有想過有人會這樣救自己──如同一個怪物的自己。
『您是珍貴的驅魔師……。』這是托瑪斷氣前說的最後一句話。
珍貴的驅魔師?如果我不是驅魔師,是不是連哀悼都嫌太過多餘?
『礙事的人類,死了也好。輪到你了,亞連.沃克!』重新調整自己的焦距,對準了亞連筆直衝來。
也許是托瑪一心想救亞連的心給了他力量,一股不知從何而來的怒氣充斥在亞連心裡,化成了力量發動了剋魔武器,一擊即摧毀了悲傷製造的惡魔。
摧毀了惡魔,卻換不回已逝的生命。就連與神談條件,也爭取不到一絲憐憫的機會,被神寵愛的人,一樣得不到神的特權。
──如果不是驅魔師,是不是可以免於無故的譴責與厭惡?──
『你以為擁有了剋魔武器就認為自己很偉大嗎?就真的認為自己是神的使徒了嗎?憑什麼要我們探索部隊上前為你們擋下攻擊!你們這麼了不起怎又會擋不下那種致命攻擊?』
是的,我們驅魔師沒有資格。
『可憐的托瑪……。』
每個人都很可憐。不只有他。
『本來應該死的人,是你不是他啊!』聲淚俱下。
我也懂,我也跟你們一樣很心痛,我也知道我沒有哭的權利。
好多人,把我壓在冰冷的石板上,和著碎石子,用著他們悲憤至極的拳頭,一拳一拳落在我的身上,附帶著他們對驅魔師的無言仇視。
──驅魔師,是一種罪惡的職業嗎?──
一陣滿天而來又無以復加的痛苦侵襲了我的感官,我受不住的昏了。意識漂浮在一片黑暗的世界,構不著邊際,無助的漂浮著。看不見可以停靠的港灣。
再次醒來,已經身在黑教團。我昏睡了五天。
科穆伊將我帶到赫布勒絲所在的那一間大房間。
『亞連,我感到很抱歉……。』科穆伊一臉抱歉的看著我。
『亞連,你的存在對我們黑教團造成威脅,所以請你放棄驅魔師的資格。』赫布勒絲說。
聽得出來,其實赫布勒絲也不想告知我這樣的事情,太難說出口了。
『因為我的關係而害死許多人?』這只是我的猜想,直覺應該是這樣吧。
『是的。』這是多麼傷人的現實。
我已經沒有力氣再開口說話,我真的好痛,不只是身體,連心也痛了。我快要無法呼吸。
『亞連,我們必須回收你的innocence。』科穆伊說。
──我沒有用處了。
『不過,你先歇息養好身體吧。為你的身體著想,我們會等到你身體好些再取走你的innocence。』
說完,科穆伊把坐在輪椅上我推出房間。外面有幾個人等在那。
『亞連,對不起。』利娜莉紅著眼說。
只是我一點都不想哭──雖然該哭的人是我。
『礙事的豆芽菜,趕快走吧!』神田說。依舊一臉不屑的看著我。
『我不能為你做什麼,因為我是書人,不能插手管任何事。』拉比滿是無奈的說。
『亞連……。』
『亞連,真的對不起。』
『請你忘了所有的一切……』
沿路,聽起來像是安慰的話語,其實都只是藉口。沒有人可以,也沒有人願意去違背天神的指示,一切的一切──遵神旨意。
──沒有人會在乎我是生是死吧?
科穆伊把我推回房間。歉疚地叮囑我:『好好養傷,不要想其他的事了……。』
我微微地點了頭,當作是回應。這是我們最後一次的談話,一點都不愉悅的氣氛,還有些難呼吸,好僵硬。
當天晚上,我負傷逃離黑教團,沒有任何留戀。其實也不需要留戀。
這是一個沒有我存在意義的地方了。
***
現在是火紅色而且蕭瑟的秋天,些許的涼意散佈在北半球的每一個角落,有一種孤獨的感覺正在暈染著世界。
「你在做什麼?」緹奇從後面抱著坐在桌前的亞連。
「摺紙星星,一天二顆。」一條長長的白色紙條,隨著亞連靈巧的手,轉變成一顆小巧可愛的紙星星。
「這樣做有什麼意義嗎?」他的娃娃怎會作出這樣可愛的事情呢?對一個沒有生命的物質執著,是一種逃避的心態。
「可以許願,只要摺滿五百顆裝進這一個瓶子裡,願望就會實現了。」指了指桌上一個馬克杯大小用軟木塞塞住的廣口玻璃瓶。
「那,你許了什麼願望?」
「這是秘密。」在小巧的櫻嘴上比了一個噤聲的手勢。
「娃娃,你敢不告訴主人?你若說出來,總比摺五百天的紙星星實現願望的機率大些吧?」緹奇一付很不以為然。
「我想要這麼做。」不理會緹奇的蔑視,繼續專心摺自己的五角星星。有一半是在撒嬌,一半是故意。
「娃娃不乖。」
一把將小人兒拽到床上去。
「要處罰!」壞壞的笑著。開始解下亞連身上的衣褲,憐惜地撫摸壓揉,喚起心底最深沉的慾望,與之瘋狂下墜。
「……我…我還沒有摺完啊!」輕輕推著緹奇逼近的健壯身軀,想逃離被慾望掌控的命運,無奈力氣比不過人家。沒料想到會是這樣的發展,亞連實在有些低估緹奇的獨占程度。
「如果你還有力氣下床我就讓你摺!」
你這是在說不可能的事情吧,緹奇。
看看亞連,又被你的話嚇得神志想飛走,呆愣在那裡,你等於是在幫他預知:『根本不可能可以下床!』的狀況。
有點悲慘的後果。也是幸福吧。雖然不太正常,倒也甜蜜溫暖。
「我開動了。」這道佳餚,不吃太可惜。
「唔啊……。」煽情的,情色的,惑人的,迷亂的。
一夜春宵,來的快去的也快。是的,是叛神,是不被容許。
──也許,我的存在是不被容許的。
***
只要出現一件壞事,想必下一個報到的壞事亦不久矣,而且通常還不只一個。想要否極泰來求個幸運降臨,還得問問神願不願意慈悲於你。
記得上次才不小心惹他生氣而已,今天似乎火氣難消。明明自己什麼事也沒有做,為什麼惹來這麼多無謂的傷害呢?果然神不願意保佑一個怪物啊。因為神愛『自己』。
「啪!砰!」一聲響亮刺耳的巴掌打落在小臉後,緊接是肉體撞擊牆壁的厚重聲響。
「你是怎麼了?單單一個我不能夠滿足你,是吧?給我勾搭上別人去了?」
望進那幽闇深遂的眼裡,是不見底處的黑色冷漠。連聲音都不如往常的俏皮逗人,反而像是冰冷的寒風吹撫過來刺痛著耳朵。
「我沒有……!啊─────!」左手,又被硬生生折成兩段。
「沒有?你當我眼睛瞎了?我可是清楚地看見你那雪白的大腿勾在別的男人腰際上哪。」那不是開心的笑容,而是盛怒的面具。緹奇笑得異常燦爛。
「我今天沒有出去,我真的沒有……!哇啊!!────」痛苦溢出眼眶潸然落下。再次折斷了雙腳,沒有同情的給予感官上的痛苦。但,亞連是真的沒有做出緹奇控訴不貞的事情。
「還在說謊?我親耳聽見你高喊:『再來……不要停……』這種下賤聲音的!」緹奇是真的很生氣,他絕對不容許自己的東西被其他人享用佔有。
「我真的沒有!!嗚──────。」緹奇粗魯地將他推倒在地,惡意的踩斷了亞連胸前的肋骨。
「亞連,你這麼想挑戰我的耐性?我承認,你惹毛我了!既然你這麼想被其他男人上,我成全你。」
一個彈指,身後出現十來個人型惡魔。盛怒中的諾亞,沒有情面可言。諾亞的愛,很獨占,很激烈,很偏激。
「緹奇!我真的……!」
再一次的,一掌揮落。在白皙有疤痕的左臉上,留下一抹火辣刺痛的怒氣。
「我這樣的愛你,你就這樣背叛了我。」
諾亞的笑容,此刻看來是何等的心寒,亞連的心已經涼了一半。
「親愛的亞連,要處罰你才會學乖是吧?」
白髮人兒聽見審判一般的命令,嬌俏的小臉比原來的白皙更來的慘白,額上不停冒汗,眼神開始被恐懼充塞,曾經堅強過的毅力被現在的絕望束緊了脖子吊死在半空。
惡魔開始逼近。
失去自由的雙腳,只剩下一隻完好健全的右手,只能等著凌辱侵占。
──誰來殺了我,我願意給予他我的所有。
***
冰冷的世界,正下著綿綿細雪。
沒有人煙的小路上,躺著一個蜷曲的髮色雪白的人。左眼捆著繃帶,左臉有著一道奇異的疤痕,而右臉有些許擦破皮的紅色痕跡,殘破又軟薄的衣服貼在瘦弱的身軀上,左手邊的袖子空盪盪的,這人沒有左手。頸子、右手以及腳踝上都留有被殘虐過的紅色,宛如刺青一般,宣告著曾經酸重的抵抗。被衣服遮蔽的部分,是不是又更令人怵目驚心?
如此嚴寒的冬天,是誰這般狠心把一個討人喜歡的白髮精靈丟在路上?
對一個平凡的人類來說,這是一個無解的問題。何況他不過只是一位路過的老人。
沒多久,躺在路中的人兒消失了。留下一個雪坑,然後,漸漸被細雪掩蓋了痕跡,剛剛只是一個夢。
***
很溫暖的地方。好暖好暖好暖好暖……。我是不是在作夢呢?
亞連睜開眼,起身,四周環視一遍。是一個很普通的小屋。壁爐正燒著熊熊的紅色火光,暖了身也暖了心。
摸了摸空盪盪的左邊,左手被拿走了。是在自己昏迷的那時候吧?拿走也好,這樣輕鬆多了。
──完全脫離神之掌控──
諾亞是仁慈的,讓自己變回了普通人類。這是不是表示自己已經重新拾回放縱情感的自由權利了?
怎麼還再自欺欺人啊,說穿了還是被丟棄的玩具而已。還是諾亞的玩具。
回憶起那一段沒有感情的性愛,那其實算是一種侵害。變成了惡魔,深深紮進已經被傷得體無完膚的心中,無時無刻的恐嚇著,毫無同情的束縛著。
──自私。只要是人類,都會保有的天性,是吧?
***
「醒了嗎?」一位頭髮斑白的老人端著一盤食物推門而入。
亞連忽地覺得眼前的人好熟悉,熟悉的讓自己不曾忘記。他實在和那一個人太過相似。
「天氣這麼冷,我看你倒在路旁,就把你帶回來了。」將手上的托盤放在床邊的桌子上,「你肚子餓了吧?趁熱趕快吃吧!」
小孩子總是衝動的,何況亞連才十五歲,實在耐不住自己的疑惑,脫口就問:「你和瑪那.沃克有什麼關係嗎?」
「嗯?他是我哥哥,怎麼了嗎?」老人和藹一笑。
因為太過於想念、因為罪惡感太過於沉重、因為想要再一次的依賴,亞連不顧身體上的傷,二話不說跑下床去抱住這一個和收養自己的養父有血緣關係的人。
也許是神志有些不清楚了,亞連喊出了在很久很久之前被他放在心底深處的一個稱呼:「爸爸……!」
「孩子,你認識我哥哥?」有點訝異於亞連如此親暱的舉動。
「是他……是他把我撿回去扶養長大的……。」亞連好高興,瑪那還有親人,那就表示他還有被接受的機會。
「你就是哥哥在信中提到的亞連?」輕輕扶起亞連的臉,仔細地端詳。「真是可愛的孩子,可惜是一頭白髮。不過,你怎麼會被丟在路中央?而且還是像這樣的下雪天。哥哥去哪了?」
亞連愣了一下。
該說嗎?
如果說了,是不是又要被拋棄了?
如果不說……那就是欺騙了他,一樣罪不可赦……
「我……我跟爸爸在某個城市走散了,然後我被人強行帶走,被帶到不知名的地方。我是逃出來的……」
還是撒謊了。只為貪求一刻不永久的溫暖,還是扯下了隨時都可以戳破的謊。
「可憐的孩子……。你先住下來吧。等哪天聯絡到哥哥,你們就可以團聚了!」
「嗯……。」摻染了罪惡感的幸福,讓人感覺非常痛苦。為了不要再被拋棄,亞連願意承擔這樣的痛苦。
「先吃點東西吧!看你這樣,肯定是好幾天沒好好吃飯了,快吃,趁著飯還沒涼!」
「好。」其實,少了剋魔武器,自己已經不會像從前一樣這麼容易肚子餓了。
──沒有人,會願意原諒說了謊的我。
***
注定要不幸的未來。神是不會原諒撒謊的人。
和米洛叔叔一起生活了二個月。一切如期望中的一樣,溫暖又幸福。
現在,亞連就算沒有了左手,一樣可以過的很方便。亞連依舊,一天摺兩顆星星,放進玻璃瓶。
而且這個村莊的人也都待他像自己的孩子一般的疼愛。
這是亞連這輩子第三個最幸福的時光吧?第一個是瑪那給的,第二個是教團理的夥伴給的,第三個是這個村莊給的。
也許,可以如此幸福,一直到永遠。亞連是這樣期望著。
而亞連卻忘了,諾亞的處罰還沒有結束。
──『給你反省二個月,我還會去找你的!你一輩子都別想離開我!』──
月兒正中。
一襲黑色晚禮服的紳士現身在亞連小小的個人房。
一抹熟悉的淡笑掛在來者的臉上,「你是不是忘記我還會來找你了?」
諾亞一族──緹奇.米克。
恐懼已不足以形容亞連現在的感受,他想逃走,卻沒有辦法。
「回答我。」伸出手,緊緊地掐住亞連纖弱的白頸。
「對……對不……起……」亞連忘了,忘得一乾二淨。
「是過得太幸福了吧?你根本沒有把我放在心上啊……!」
緹奇臉上的笑已經變得扭曲。
「不……不是的……我……」氣管被緊緊掐住,喘不過氣,只能發出片段的音節,卻無法說出一句完整的話。
「亞連,就真的這麼想忘了我嗎?當初是你自己來求我愛你的啊!!」緹奇湊近亞連的臉龐,像野獸盯著獵物一般地伸出舌頭,舔著亞連左邊留有奇異疤痕的地方。
「在你心裡,難道沒有我的一席之地嗎?!」第一次,在亞連的面前露出痛苦的表情。緹奇何嘗不知自己的愛有多麼的獨占,他也想好好的疼愛亞連啊。
「我……我沒有要忘……」近乎哀求,銀灰色的雙眼盈滿了哀傷。
『我的心裡已經容不下除了你以外的人!可是我……我還不能說愛你……請你原諒我……』
「你在對我的姪子做什麼!」米洛氣喘噓噓的持著斧頭破門而入。
「哼,沒什麼。只是情侶之間的吵架,你無須擔心。無知的人類。」冷淡的俏皮回答。緹奇現在只容得下亞連的事,其他一概不管。
「你……你不要染指亞連!你給我放開他!」米洛拿起斧頭威嚇。
「唔……!」亞連快要喘不過氣。
「不要!我一輩子都不要放開他!他是我的,是我緹奇.米克的!」鬆開掐住亞連頸子的手,轉而將亞連緊緊地抱在懷中,「我愛你、我愛你、我愛你……!」要緹奇說幾次都行。
「你們……你們這是悖德啊!」信奉天神的傳統人類,只會遵照神的意思來思考。
「那又怎麼樣?」緹奇不以為意的瞟了米洛一眼。
「緹奇……不要……不要傷害他!」
看著亞連,漾起一絲詭異笑容。別忘了,處罰還沒有結束。
「呵呵,人類,你還不知道你哥哥死了吧?」殘忍的微笑。
「不要……不要……!」亞連在緹奇懷中抵抗,「不要說!!!」
「死了?可是亞連說……」不可置信。
「他的確死了,還被亞連變成了惡魔!」多麼俏皮的微笑,看在亞連的眼裡,是絕望的前兆。
信任、親情,此刻,它們碎得好乾淨。亞連完全地明瞭──自己已經完全的死了心。
「米洛叔叔……。」淚腺,失去了壓抑的理智,開始狂妄的宣洩氾濫。
「你騙我?!……你這個殺人兇手!」米洛衝上前去,欲擒住亞連。
緹奇在亞連耳邊留下一句話後,一眨眼就消失無蹤,留下亞連一人承受說謊的代價。
「殺人兇手殺人兇手殺人兇手殺人兇手殺人兇手!」
米洛使勁掐住亞連,對他又捶又罵又踹。
不過米洛年事已高,力氣早已大不如前,而亞連也沒有受到多大的傷害。
「為什麼瑪那會撿你這樣沒有人性的怪物……回……!」
氣急攻心。心臟突地緊縮,讓米洛喘不過氣。
「我是作鬼也不會原諒你的!……」怒目地瞪著蜷在地上的亞連。那充滿血絲的眼睛,控訴著被欺騙的怨氣。
米洛就這樣斷氣了。
亞連的淚,不停的、不停的、不停的流著,濡濕了前襟。
--『我要你知道,背叛是多麼不可原諒……。』
──如果我不是神的使徒,這一切是不是就不會發生了?
神也無法回答。
***
一切的一切,再次的重演,村人的唾棄、攻擊,都是亞連熟悉的,彷彿他生來就是讓人唾罵的。
無所謂,無所謂了。
亞連沒有資格獲得幸福,他自己已經深切的明白了。
埋葬了米洛,亞連離開了村莊,帶著摺好一罐的紙星星。
亞連要去哪?
──有緹奇在的地方。
***
站在落地窗前,緹奇回憶著與亞連共有的回憶。
「緹奇大人,人帶來了。」惡魔侍從說。
「嗯,你可以下去了。」一貫的優雅。
緹奇不需要猜測來者是何人,因為他知道只有誰才會來找他。
「我來給你認錯了。」
很輕很輕的聲音,縹緲的像要消失了。
「現在認錯不覺得太遲了些?」其實緹奇已經不生氣了,打從亞連進來的那一刻,他就知道屬於他的天使回來了。
「那……我還有機會作補償嗎?」柔美一笑。
緹奇走近亞連,俯身在耳旁說:「你願意到床上償還嗎?」
「只要你願意原諒我,什麼都可以。」
跟著緹奇到床邊,緹奇一坐下,亞連伸手就把緹奇的領巾拉開,解開緊縛慾望的釦子,解放曾讓亞連滿足呻吟的地帶。
原本是緹奇在作的前戲,今天,全換成亞連。
沒有絲毫猶豫,一口含緊了堤奇囂張昂揚的慾望,亞連竭盡所能地取悅──這一個說過愛他的人。
「……嗯……。」不可否認,亞連被自己調教的很出色,連自己都能不受控制的呻吟出聲。
用舌頭描繪那每每讓自己沉淪的碩大慾望,亞連像是要恆久記著的用力吸吮。
「亞連……要出來了……」
忽地壓緊埋在自己跨下的亞連的頭,解放了二個月以來囤積的渴望。
亞連站起身,脫下身上的衣服,誘惑的跨坐在緹奇腰間,還上緹奇的頸,順從地奉上自己的吻。
這輩子,從沒有吻過這麼真切,這麼的火熱。
離開彼此的唇,有著不捨。
「緹奇,你愛我嗎?」
那是自己熟悉的眼神──是讓緹奇愛戀到無法自拔的純真。
「愛,我愛你,這輩子我只愛你……!」
請不要離開,就算我的愛有多麼獨占瘋狂。
然後,緹奇看見了,這世界上最美的笑容。
「我也愛你……好愛好愛……」
這一刻只要有你,一切都不重要……要我死也可以。
今晚,也是月圓時,也有綺麗的聲音,只是多了一種相愛濃於血的感覺,連惡魔都無法染指破壞。
***
早晨,外頭下著綿綿細雪。
亞連緩緩起身,為的是不吵醒熟睡的緹奇。
穿好了衣服,在桌上留了便條,用著那裝滿紙星星的玻璃罐壓著。
走回緹奇的旁邊,輕輕落下一吻,離開了。
出了緹奇住的古堡,穿過自己熟悉的森林小路,直達靠湖的懸崖。
天空繼續飄著綿綿細雪。
『遺憾……已經不需要了……』
『你再也聽不見我說愛你了…………』
『我愛你、我愛你、我愛你、我愛你、我愛你、我愛你、我愛你、我愛你、我愛你、我愛你……』
『我愛你,緹奇。我只愛你……』
從懷中抽出一把匕首。
『神啊,我曾多麼希望你不要疼愛我,對我,那是一種傷害。』
銳利的一端,指向心臟,毫無保留地刺進。
纖弱的身軀如落櫻一般墜下,墜入冰冷的湖中。
***
「亞連……?」爭開惺忪的雙眼,赫然發現愛人不見了。
在視線環掃自己的房間時,瞥到了那一罐裝滿紙星星的玻璃瓶,起身查看。
罐子下壓著一張便條紙,寫著:
『請不要懷疑這五百顆紙星星的力量,我的願望真的實現了,裡面寫滿了我的願望。緹奇,請相信我沒有背叛你,我永遠愛你……。』
有一點不大對勁。緹奇打開瓶子,一個一個拆開紙星星。
***
緹奇發瘋似的奔向亞連最喜歡去的那座湖旁。
亞連,不要…………
『我想死……』
亞連,不要…………
『我想死……』
亞連,求求你,不要……
『我想死……』
『我想死……』
『我想死……』
『我想死……』
『我想死……』
『我想死……』
『我想死……』
『我想死……』
…………
「亞連,不要啊!──────────────」
『對不起……。』
四百九十九張『我想死』,一張『對不起』。
碧綠的水潭,暈染著一抹悽美的紅色。亞連像是幸福的睡著了,在湖裡載浮載沉。
完全不顧及水有多冷有多深,緹奇心急地只想把亞連救回來。
可是,當他碰觸到亞連時,沒有氣息,也沒有心跳。
諾亞是人類,所以也會有眼淚。
緹奇抱著亞連,哭泣著。無聲地懺悔:他獨占的愛殺死了他最愛的人……。
──人死,不能再復生。
***
「你不做成娃娃?」蘿特一付『你好笨』的表情。
「不要,那不是我的亞連。」
從那天起,你學會了傻笑,像亞連一樣。
「真是死腦筋。外面在下雪了,你要出去玩嗎?」舔著棒棒糖。
「已經積雪了嗎?」你這麼問。
「積很深了……人怎麼不見了?」蘿特訝異你童心未泯地去玩雪。
其實,你不是想玩雪,你只是想懷念你那似雪的愛人。
躺在冰冷的雪地上,可以讓你深切的回憶,亞連愛著你的那時,寒徹骨的心情,偽神對亞連的愛,你使他變成了對亞連的傷害。
落下的雪就像他的眼淚。
你後來得知,那一次的出軌不是亞連本人犯的。不過,也已經來不及了。
你也無所謂。
沒有什麼比失去他還要來的懊悔。
***
你做了一個夢。
你夢見亞連了。
你夢見他在湖上跳舞。
你想趕過去緊緊的抱住他,再對他說你愛他。
你過去了,很快樂的、很高興的、很幸福的。
【完】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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