這是個有點莫名其妙的假期。
前兩個星期聽科穆伊說:「反正,現在教團裡沒有什麼雜事。你們就去威尼斯勘查,順便度假。」
瞧他說的好像很輕鬆,他手邊可是堆著一疊比一疊高的資料等他審核蓋章,說的和看見的呈現對比,真不知該相信哪一個。
不知道科穆伊圖的是什麼心,我想婉拒他,但是拉比卻阻止了我。
他悄悄的在我耳邊說:『難得帶頭打仗的驅魔師可以放假,就接受他們的好意吧。』
我們兩個,就這樣很大方的拎著薄薄零點一公分厚的檔案資料,美其名出任務實際上是度假去了。
老實說,有那麼點良心不安。(吐舌)
***
我們駐留在威尼斯,已經有兩個星期。
連綿不斷的下雨天。但現在不是梅雨季節,是冬天搖醒春天的汗水。
其實春天也會賴床。
悶在旅館裡發霉了,想出去走走。
但那一個自恃是管家婆的人,厲色的對我說:『先把你的病給我養好,否則免談!』
小氣鬼,病人不就是要多動才會好嗎?關在房子裡我會悶死的。不過是發燒到三十九度而已,真不知道他在緊張什麼。他自己手骨折了腳斷了都沒有這麼緊張過。
『我要去翡冷翠辦點事情。你不要亂跑,知道嗎?』
雖然拉比一再的對我耳提面命。但是,只能在旅館的裡外活動這項要求,我是絕對絕對不要遵守!我一定會因為這樣而悶死在旅館裡的!
在拉比出發後一個小時,我就打破了和他勾勾手的約定。反正他不會知道我跑出去玩,而且他也沒有把我最好的嚮導──迪姆恰比給帶走。我想,他應該是怕我連再旅館外方圓五十公尺內都會迷路吧。我的方向感真有他說的這麼差嗎?好吧,我承認,我曾在教團內迷路過。
拿了我的黑色外衣,披上身免得淋雨又感冒,為防萬一,也許拉比會因為這樣禁足我一個月。拎著雨傘,穿好外出鞋,抓著迪姆的尾巴,出發了。
打著我淺蘋果綠的長柄雨傘,走進飄落著滴答小雨的威尼斯。
路上的人不多,稀稀疏疏,和陽光下的威尼斯比起來,冷清了許多許多。
我慢慢的走過濕漉漉的石板鋪成的街,不管如何小心的走,總是會濺起一圈小水冠,如果石板上的積水很多的話。褲管沾濕我也無所謂了,這是無法避免的閒適代價,有何不好呢?
街道的兩旁中間夾了一條小河,河上漂著幾葉小扁舟。停在岸旁,隨波搖曳擺動。而載著人漂行的扁舟,寥寥可數。也許船夫不喜歡在下雨天滑動他們的手吧,有點冷,而且客人也不多。
我走到河堤旁,拍了拍正在打盹的船夫。我說,我想環威尼斯一周。他看上去是一個很和善的老先生,穿著黑色的塑膠布雨衣,坐在岸邊的矮石柱上撐著頭。
他笑著點頭。要我把我手上的長柄雨傘收起來,拿了他自己的透明雨傘借我。他說,這樣才不會阻擋我欣賞威尼斯的美。
我謝謝他的細心。緩慢的踩上小船,拿了一塊乾淨的布,墊在沾濕了的藤竹椅上,自己才坐了上去。
待我坐穏之後,船夫搖動了他的櫓。船輕輕飄搖地隨流前進,微微的上下晃動。
我隔著透明的雨傘,仰望著灰白色落雨的蒼穹,留在雨傘上的水珠像透鏡一樣映出顛倒的風景,多方視角,很像看著很多個的迪姆洽比放映影像一樣,很有趣。
不太平穩的船身,我的心情也隨著搖動,平行的寧靜擺盪,像一種動態的平衡。
視線往下移動,清清的河面上漂著許多白色的碎屑,是花瓣。不知道是什麼花的花瓣。
船夫要我往他指的方向看去。順著他的手,我往離我們不遠的石拱橋的左邊看去。有一位身穿白色大蓬裙、頭戴白色絲紗的女人,和一位穿著白色燕尾服、頸間繫著白色蝴蝶結的男人,周圍還圍繞了很多很多人。原來今天有人結婚了。河上漂流的花瓣是他們歡樂高呼的時候灑下來的,如雪花似的飄滿天空,儘管南歐的威尼斯現在不是下雪的季節,但這樣的場景就像是婚禮的雪之宴。
喜悅的柔美音樂,從左耳進入也從右耳反覆。毎一個豆苗似的音符充滿了深刻的幸福金粉,跳動到心裡時,也灑滿了快樂的幸福,傳染給全身細胞,擴散得滿足著寂寞的因子。
新娘和新郎的臉上滿滿都是幸福,讓我煞是羨慕。也許,有一天我也可以擁有羨煞人的幸福,這是多麼奢望的美好。
新娘要丟捧花了。眾人齊聲倒數:一、二、三!
一大束白色的物體向天空筆直上升,然後急速墜下。耶?怎麼是往河上丟來呢?
一堆人急急忙忙的衝上拱橋,想接住新娘的捧花。
咚!好痛……!怎麼……怎麼捧花在我的手裡?!
「啊!是那個白髮女生接到了!」一個綁著麻花辫的女孩指著我。
女、女孩子?!我可是男的…。我小小聲的在嘴裡咕噥。
「可愛的孩子,妳接到了威尼斯新娘的幸福喔!」船夫和善的道。
我低頭看著捧花,空氣中瀰漫著幸福的香味,是威尼斯幸福的香味。是虛假的夢也好,至少這一刻我願意相信我手中的幸福是一個永恆不滅的真實。對於我們身為驅魔師來說,也是太過奢求了。突然地,我好想拉比,好想、好想。
我只想和他共享我所得到的喜悅。
橋上的人漸漸退散,船也將繞完威尼斯一圈了。
***
我下了船,把透明的傘還給了船夫,右手打起自己的雨傘,左手拿著新娘捧花,而迪姆這才從我的上衣口袋露出它的頭。
現在是下午五點,天色偏橘黃,黑暗慢慢暈染著光線存在過的地方,侵吞了光的生命。街道的路燈張開了它如炬般溫暖的眼,讓光線得以在黑幕中繼續留存。
我把迪姆從懷中放了出來,告訴它,領我回旅館吧。
在我頭上飛了轉了幾圈,才慢慢的往我後頭飛去。
我一轉身。
稀少的路人中,我看見了最耀眼的一抹橘,濕濕漉漉,滴著水珠。
是拉比,他從翡冷翠回來了。大口喘息,深遂的祖母綠充滿了害怕和擔憂。
呃……我好像忘了他今天就會回來了,結果玩得忘了時間。他應該很生氣吧?
一眨眼,我被抱了個滿懷。濕濕的憂慮沾濕了我的臉、我的手、我的衣服、我的身。
讓他擔心不是我的本意,我愧疚地回抱他。「對不起。」
「我快得心臟病了……。」沙啞的害怕,表露無疑。「可以不要有下次嗎?」
「嗯,不會了。」我輕輕在他懷裡搖著頭。
小小的別離,可以讓自己更重視所擁有的感情。俗諺說:『小別勝新婚。』是吧?
我輕輕的推開拉比,拉開兩個人彼此的距離,把今天接到的捧花捧到他面前讓他瞧。「這是我今天從威尼斯新娘那裡得來的幸福!」
伸手摸了摸我的臉,他把額頭緩緩貼向我的。「那,可不可以分我一點?」有點俏皮的聲調。
喜悅的揚起嘴角,輕輕震動自己的聲帶,發出撒嬌一般的聲音:「有何不可呢?」
四瓣軟唇相會,吸引著,愛戀著,纏綿著。
威尼斯的眼淚,停了。
【完】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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